从一般人眼中看来,李宗沂无疑算得上是“成功人士”的代表:15岁考入大学,是数学大师陈省身的学生,90年代出国“镀金”,获得麻省理工学院数学博士,后来进入华尔街;一度担任德意志银行的副总裁、董事。如今的他开设了自己的投资公司,上海、香港两地办公,业务繁忙,俨然空中飞人。
李宗沂的经历某种程度上代表着那个时代精英分子的成长轨迹。他一步步地规划和实现着自己成功的人生,这或许在某种程度上得益于他的数学背景,多年的数学培养练就了他在为人处事时总会设想好严密而周全的计划:“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开车去个地方,我会事先调查清楚,要经过几个路口,在第几个红绿灯处拐弯。我会把注意事项写张小纸条,放在口袋,但基本上不用再拿出来。”即使生活细节,李宗沂也是相当“谋定而后动”。
而现实中的李宗沂,喜欢桥牌、喜欢旅行、喜欢钓鱼,面对年轻校友们的提问侃侃而谈,是相当温和的语调和表情。
“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想做数学,抱着雄心壮志,希望某一天能把自己的名字写到某某定理中去,成为学生们教科书里的名字。但是没有成功。后来,我的兴趣从数学转向金融,这与其说成功,不如说是失败。”
李宗沂曾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只会做与数学相关的事情。毕竟他前半生的大部分经历,都是围绕着数学进行的:15岁考入南开大学数学系,19岁大学毕业后在安徽大学任数学老师,21岁回到南开数学研究所师从陈省身先生和彭家贵教授攻读硕士,24岁赴美国留学,在麻省理工攻读数学博士,28岁获得数学博士。当时,他本来有好几个机会可以直接走进金融业,但还是选择到佛罗里达的大学担任数学教授。如果他的人生轨迹按照如此的惯性发展下去,或许,今天的李宗沂会是数学领域一个默默的研究者,或者正在崛起的数学家,而非头顶华尔街、德意志银行董事等光环的金融人士。
但就在佛罗里达的两年中,李宗沂渐渐对数学研究失去了兴趣:“在麻省理工那样一个中心地带,有一批教授、学生和你一起研究探讨。一旦走出这个环境,我就感到非常孤独,想找个人讨论都不行,只能一个人做研究。但我又不是一个顶级的数学家,研究的问题也不是那么尖端,就越来越感觉自己做的研究像一个游戏,也就慢慢对数学失去了兴趣。”
与此同时,李宗沂开始对金融产生兴趣。“我去华尔街面试时,难的问题考不倒我,但简单的问题却不懂。我就想应该学一点东西,慢慢找到更多的感觉”。于是,他又到芝加哥大学读了一年多的金融博士。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李宗沂学到了金融的基本知识,也开始学会从市场的角度考虑金融问题。而这个转换在李宗沂看来是至关紧要的。有同是由数学转入金融的同学,与李宗沂一起学习,却无法从数学的思考模式中转换过来,最后离开时只能愤愤地对他说:“金融是门伪科学。”“数学与金融是两门不同的学科。理工科出身的人,喜欢从数学的角度考虑市场。但这不是正确的方式。重要的是要进行两者的结合,学会从市场和金融的角度考虑金融的问题,然后以数学作为工具,进行分析和理解。”李宗沂说。
1997年李宗沂正式入华尔街。比起那些早在1991年、1992年就进入华尔街的理工科的博士们而言,他的起步并不算早了。但经过多年,他慢慢地从基层一路做到德意志银行董事,也与纯粹的数学研究渐行渐远。经过十多年的拼搏,这个数学界的“逃兵”,已在金融领域打开自己的一片天地。但说到曾经准备献身的领域,李宗沂还是有点遗憾的:“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想做数学,抱着雄心壮志,希望某一天能把自己的名字写到某某定理中去,成为学生们教科书里的名字。但是没有成功。后来,我的兴趣从数学转向金融,这与其说成功,不如说是失败。”
即便在今天,李宗沂回美国时还是会被朋友问到,是现在的状态好,还是做数学教授好?“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说我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如果当初继续做数学教授,可能工资低一点,但足够我过得很悠闲。如果选择做数学教授,课题研究会每分钟都缠绕着你。如果没有足够的兴趣,就不要去做。”他这样说。
“如果说我过去的经历有什么地方值得年轻人借鉴,或者说让我给年轻人一个忠告的话,我会建议,眼光要放远一点,要把事情提前想一想。这些考虑不见得要提前多远,或者一定要去做,但你要有想法和考虑,什么时候可能要做什么样的事情。”
2004年,李宗沂还在纽约的德意志银行任职,主管想把他派去担任亚洲区的风险主管。李宗沂考虑之后答应了,他甚至做了在局外人看来是破釜沉舟的举动:卖掉了自己在美国的房子。但也有朋友们无法理解他的决心,和他开玩笑说,“看过《与狼共舞》吗?等到了亚洲,大部队一走,你就与印第安人一起生活了”。
当时,李宗沂已经在德意志银行工作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工作比较偏重技术性的定量分析。此时,他已经开始在考虑更长远的职业规划:“当时,我的职位还是相当稳定的。但这个行业是一个很实际的行业,公司付给你很高的报酬,自然希望物有所值。随着岁数越来越大,我想的是,三五年后,我可以拿什么去跟人家竞争?想到这些,就会有一点危机感。”
在没有开始做市场之前,李宗沂已经开始有意识地找寻一些经验起到重要作用、需要面对客户的事情去做。“年龄越来越大,你的长处无非是经验越来越多,交往层面越来越广。但你的技术和技巧的因素却会越来越弱,你学到的纯理论知识没有新来博士更先进、更好。所以要学会扬长避短,不能拿自己的短处去和别人的长处相比。”而前往亚洲对他而言是个很好的机会,“在亚洲,我需要面对很多客户,亚洲的团队又是个相对较小的团队,需要做各种不同的事情,面对包括内部的同事和管理层在内的不同的人,机会很多,这也是我决定去亚洲的原因之一。”当时的李宗沂是这样考虑的。
金融危机袭来,在整个世界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李宗沂当初担任的职位比他想象中以更快的速度衰落了。“但当时也有很多犹豫。因为这是个蛮大的决定,当时我到亚洲还涉及家庭各方面因素。但我觉得是蛮好的机会,就答应了。”在抵达亚洲三年半后,李宗沂和朋友合作开设了自己的公司。而这一设想,当初也进入过他的考虑范围。
“如果说我过去的经历有什么地方值得年轻人借鉴,或者说让我给年轻人一个忠告的话,我会建议,眼光要放远一点,要把事情提前想一想。这些考虑不见得要提前多远,或者一定要去做,但你要有想法和考虑,什么时候可能要做什么样的事情。”李宗沂说:“如果你现在有一份工作,可以想一想,这是不是我的强项。如果它不是你最好的选择,为了学达到新的目标,你要考量在前面,有意识的去寻找,你的职业生涯会来的更加顺利。这是蛮重要的一件事情。”
李宗沂是1986年南开数学研究所招收的研究生中,唯一一位投入到陈省身先生和彭家贵教授门下学习微分几何的学生。
当年,很多教授研究的问题都比较小,基本上是在大成果中,找一些小的没有完善的东西进行深入。但陈先生始终强调,要看大东西,做大东西。他讲课非常好,能把复杂的东西讲得非常明了,是真正的大家风范。当时,东方艺术系的范曾先生拿先生研究领域的一个名词去问一个数学教授,对一般人来讲,这是非常难理解的。那个教授只能回答,这个太难解释了,但范曾后来又去问陈先生。经过陈先生的解释后,虽然不能确定他真正懂得了多少,但范先生认为他懂了。我现在面试别人时,会问同样相似的问题。假定我对他们的学科一无所知,给他们两分钟要他们向我解释自己的所学。深入才能浅出,只有真正懂得,才能向一个外行做一个适当的解释。这是我向陈先生学来的。
陈先生对同事、朋友、学生都非常好。当时,他把全部的心血都放到数学研究所上,事无巨细,连黑板上的粉笔是不是进口的都要关心,因为国产的灰比较大。
现在的年轻人找工作有个误区,什么工作钱多做什么,有人做基础学科的研究,都要读到博士了,却改去学计算机,学成之后又发现工作不好找,又改去学统计。但其实他们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适合或者喜欢什么。事实上,没有兴趣的工作,最终是做不好的,也得不到很多乐趣。再者,挣钱多和挣钱少,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就我个人而言,到30岁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可能适应每一分钟都需要做几次选择的工作。这不是我的性格,也不是我的能力。所以,要先认识自己,慢慢摸索,可能还会走弯路。但你总会慢慢摸索到适合的东西。
李宗沂:1980年考入南开大学数学系本科,1984年毕业。1986年考取南开大学数学研究所硕士,投入陈省身门下,专攻微分几何。曾任德意志银行美国分行全球主要金融部资深风险经理,副总裁;德意志银行香港分行全球金融部亚洲风险主管,董事。现任香港Everest Investment Advisors Ltd CEO。
(自《南开校友通讯》,作者:金莹)